“终战史观”评析：战后日本右翼史观揭底

　　摘 要：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历史认识问题日益成为日本与邻国关系紧张、国民感情大滑坡的重要原因。右翼势力参拜靖国神社、制造历史教科书事件、发表泯灭人类良知的奇谈怪论，刺激当年受害的邻国作出强烈反应，引起外交抗议或民众示威，对东北亚区域自由贸易共同体的建立与维护地区和平稳定，产生消极影响。若追根溯源，右翼势力歪曲历史、美化侵略的言行，与天皇裕仁的《终战诏书》及其衍生物 “终战史观”关联密切。诏书的发表，从一个侧面展示了战败前夕美国与日本相互博弈的结果。总之，日本右翼势力历史认识问题缘起复杂，需要多角度的分析，把握其实质。
　　关键词：美日博弈;终战诏书;终战史观;日本右翼
　　中图分类号：K31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19）03-0027-12
　　DOI：10. 14156/j.cnki.rbwtyj.2019.03.004
　　
　　
　　自1982年第一次历史教科书事件曝光以来，日本右翼歪曲历史、美化侵略的行径，是导致日本与邻国关系紧张，国民感情大滑坡的重要原因。从发展趋势来看，日本政府多次在历史认识问题上出现反复，首相或阁僚参拜靖国神社的事件不断;社会上的新老右翼竞相发声，各种泯灭人类良知的奇谈怪论甚嚣尘上。上述现象的深层原因何在？追根溯源，与天皇裕仁的《终战诏书》及其衍生物 “终战史观”不无关系。有鉴于此，文章拟就诏书的出台、诏书宣扬的历史观及其谬种流传等问题展开初步探讨。
　　
　　
　　一、《终战诏书》的出台
　　
　　“终战史观”，源自《终战诏书》，故名。作为一个概念，国内外史学界尚告阙如，因此需要不断补充与完善。欲弄清“终战史观”，离不开对《终战诏书》出台背景、基本内容的分析。概言之，诏书出台的关键点主要有两个。其一，日美无对话交集期间，美国关起门来制定战后处理天皇与天皇制的政策;其二是《波茨坦公告》发表后，围绕处理天皇与天皇制问题，盟国与日本展开4个回合博弈的结果。
　　1943年3月，美军打赢瓜岛之战后，完全掌握了太平洋战场的主动权，国务院的政治问题小委员会开始制订战后对日政策。其间，首次涉及天皇制问题。至5月，形成题为《天皇的地位》的研究报告，从历史、法律、政治、心理及宪法等不同层面，研讨了天皇的地位和权限等问题。围绕废黜或者保留天皇制问题，强调防止侵略主义复活的意见，主张废除天皇制;强调占领日本后天皇的利用价值的意见，主张保留天皇制[1]51。两种意见无法达成共识，遂提交国务院所属的国家及地区委员会（CAC）和战后计划委员会（PWC），继续展开研讨。
　　进入1944年，美军强力反攻，日军节节败退，战败投降只是个时间问题。3月，战后计划委员会首次提出战后对日政策的基本构想，即美军占领当局对日本政府 “赋予其一定的行政权力，通过天皇或者在天皇的名义下加以行使”。其底线包括两方面，一是保留天皇与天皇制，二是占领军对日本实行间接统治[1]54。
　　5月9日，国务院与军方制定了备忘录，强调以下两点：其一，保留天皇制，理由是“日本人几乎狂热地崇拜天皇，从外界试图消灭天皇制很可能归于无效”;其二，消除天皇的神格，主张“应避免给日本天皇不同于其他现世统治者的优遇，避免默认或者支持日本人以为天皇神圣不可侵犯、是不可缺少的存在等观念”[2]。由此，确定了保留天皇但加以限制的基本政策。
　　7月，CAC提出研究报告，主張对天皇制与在位天皇裕仁应加以区别对待，认为“即使军政当局容忍天皇制的存在，是否应强制天皇裕仁退位？”报告书的结论是：未必让天皇裕仁退位[1]55。之所以作出如此结论，一是由于美国军政当局过高估计了日军继续作战的能力，试图借助裕仁之手，促成日军停止抵抗，减少美军伤亡;二是有利于战后美军单独占领日本，切实掌控东亚局势。至此，出于维护本国利益的考虑，美国政府决定保留天皇和天皇制，裕仁不退位。
　　在制订对日政策的过程中，美国学者发挥了重要作用。1944年6月，文化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接受政府委托，从分析“战争中的日本人”入手，深入研究了这个“极其可怕的敌人”的精神世界[3]4。通过分析日军殊死抵抗的原因，本尼迪克特强调天皇是日本式“耻感文化”的绝对权威，“只有天皇的话才能使日本国民承认失败”[3]29，是决定和与战的关键因素。上述观点，对政府决策产生了直接影响。
　　1945年1月，PWC再次修订美国对日政策报告，并提交给国务院和陆海军部协调委员会（SWNCC）审议。3月，形成SWNCC的第55号报告，即《远东的政治军事问题——日本天皇的处置》。报告强调了美国政府对天皇与天皇制予以保留但须加以限制的基本立场。5月8日，鉴于德军已于当天投降，杜鲁门发表《总统声明》，敦促日本无条件投降。《总统声明》强调投降的主体是日本军队，“无条件投降并不意味着要消灭或是奴役日本民族”[4]。美国保留天皇和天皇制的立场，为盟国与日本的停战博弈奠定了基础。7月26日，美中英三国联合发布《波茨坦公告》，警告日本必须停止抵抗，否则“必将使日本军队完全毁灭，无可逃避，而日本之本土亦必终归全部残毁”[5]77。由此，开始了盟国与日本往返4个回合的博弈。
　　第一个回合：《波茨坦公告》发布后，盟军展开猛烈攻势。美国在增强对日本本土地毯式战略轰炸的同时，通过外交战、心理战、舆论战，力促日本放弃“本土作战”，为美军登陆并实施单独占领扫清道路。按照美国处理天皇制问题的既定方针，《波茨坦公告》采用“欺骗及错误领导日本人民使其妄欲征服世界者之威权及势力，必须永久剔除”的表述方式，字义相对含混，强调“所有日本武装部队无条件投降”[5]7778，并未提及“天皇”或“天皇制”，预留了对日博弈的空间。7月28日，铃木首相约见记者，发表了“抹杀”《波茨坦公告》的谈话，宣称要将“本土作战”进行到底。作为盟国的回击，8月6日，美国先向广岛投放原子弹，造成巨大伤亡;8月9日，美国向长崎投下第二颗原子弹，将其夷为平地; 150万苏军兵分三路，击垮关东军多年经营的要塞防线，挺进中国东北腹地;6月以来，中国军队在湘西会战中击溃日军第20军，转入反攻。8月9日，延安总部号召对日寇最后一战，根据地军民开始大反攻。反法西斯盟国的攻势雷霆万钧，“大日本帝国”崩溃在即。